妖怪村

第二章

我的耳边又只剩下木屐的啪嗒声了，我因好奇而四处张望，身边有的却只是树，碧绿的、深绿的，连成一片林子的树。

我感觉到有很大很大的风刮到我的脸上，身旁的树摇晃着，但刷啦刷啦的声音却没响起来，我忙抓住了目目连的衣服，她的手上的眼睛立马转了一下，然后笨拙地用手上抚我的头：“有会吃声音的妖怪在。”

“那你还说话啊。”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他们不敢惹我。”她也冲我笑了笑，里面是带着嘲讽意味的，“你不要说话，他们还是有招惹人类的本事的。”

我闭上了嘴，她也不说话了，可是风还在吹，我的脚还是湿湿的，踩在木屐上便感到很冷。

“还有不久就到了，这风不是镰鼬，所以不用太担心。”走了一段路，直到身旁的树都被黑漆漆的乱石取代了的时候，她先开了口，伸手指向了我们面前巨大又深不见底的洞窟，“那里是白兔的家。”

我看她，她才猛地惊觉：“对不起，吃声音的妖怪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便松了口气，问她：“白兔的妖怪吗？”

“不是，就是白兔。”

“它们会伤人吗？”

“恐怕没这个胆子。”她摇着头，“它们挺惨的，在月亮变得很圆很圆的夜晚总是会有人来抢兔子的宝具，可它们什么都不能做。”

“兔子的宝具有很多吗？”

“很多，有的宝具能延长生命，有的宝具也能增强体魄，所以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喜欢去抢它们的宝具。”

“原来这里是有人类的存在的吗？”

“如果没有人类，光是妖怪的世界谁都想要啊……可是妖怪退治屋的那群人类每年都要搞个几次这样的活动。我本来要把你送到那里去的，可是你看到了火影，染了他们的味就不行了。”

“那样的话你不会被他们杀掉吗？”

她愣了一下，突然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我背后可是有知爱山的妖怪撑着的啊！”

“那是很厉害的妖怪吗？”

“很厉害，那些强者全都挤在知爱山里。除了狐狸给他们那混账公主蒙了，其他有力量的妖怪有事没事都喜欢往知爱山跑，能在知爱山有个地盘——这是现在那群蠢妖怪对力量的概念。”

“那退治屋害怕他们吗？”

“是死对头，他们见面就打，然后两败俱伤。”她的身影越来越不清晰，我听见她跺脚的声音，“要到晚上了，虽然这野地不可能有什么百鬼夜行，但至少有十几种妖怪爱在晚上乱跑，走吧，到兔子洞里再聊。”

她踹踹我的腿，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抬腿走进去，没想到那洞口只是看着大，实际上小的不得了，我不是碰到石头就是抓不稳要掉下去，目目连跟着我钻，她露出愧疚的神色来：“你原来不知道兔子的洞有那么小。”

这说的、说的好像我是个没常识的小屁孩一样！我有点火，便加快了速度，结果那些石头更是变本加厉地撞到我身上来了，我被硌得生疼，她冲上来再次牵住了我的手。

“你可别耍什么性子了，我不是猫妖，我没夜视的能力，要是你把我给甩了看你哪里再找一个向导。”她居然威胁我。

其实她说的不错，如果没了目目连带我走，我可能乱冲乱撞一辈子都出不去这个该死的兔子洞，可是我的自尊还是放不下，所以我没有回答她。

“唉，你就和……你几岁了。”

“14。”我没那么气了，但是说话还是闷闷的。

“那就是个小孩，不对，你比烟烟罗弟弟还大那么一点。”

“烟烟罗？”

“妖怪村的，她是个好妖怪，虽然她弟弟就说不定了。”她又走起来，我跟上听她边走边讲，耳边偶尔窜出些兔子逃窜的声音来，“我说的知爱山的那妖怪，就是她弟弟。按你们人类的话大概就是年轻有为，唉，那个年纪我都只是块破帐子，连眼睛都没有的，真不知道那小鬼到底是怎么化成人形、甚至成为知爱山老二的。”

“哦，你还不认识他们，等等过了兔子洞就是妖怪的地盘了。”她拍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有，五彩斑斓的，虽然那里不是妖怪村但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带你去看。”

“我是人类耶。”我把她的手打下来，“我要是被吃呢。”

“那倒是，可是你要过那儿谁都知道你是个人类，没什么差。”

“我不看，我爱惜自己的命。”

她叹了口气：“你们人类安全意识有够强的，大家不是那么反对人类的，和谐相处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之后你还是有很多机会去那儿看，等等出了洞牵着我的手，别给挤掉了，我拉着你走。”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能看到洞口的光了，这兔子洞很小，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能绕到天明，我有些失望，但还是跟着她一瘸一拐地踩在石头上爬出洞窟——我在最后看到了一旁躲着的几只白兔看热闹的神情，我冲他们扮了鬼脸，祝你们的宝具在月圆的时候给人抢个精光。

“你够磨蹭的。”她在离洞口就差一个石块儿的地方骂我，我赶紧把头转回来一心一意地去爬石头，又在她的帮助下踩出这个洞窟。

登时，我便听到了爆竹和烟火炸裂的噼啪声，还有各种乐器混在一起的杂乱不堪的乐曲，我在一瞬间为我刚刚的行为后悔了，白兔们太可怜了，竟是要听着这样的声音守护自己的宝具。

“很乱吧。”目目连的目光一直是直直盯着远方的，“这是最乱的地方，你看看边上。”

我转动眼珠子到处看——哦，那边那几个穿着打扮像群大文豪的男人在一堵贴满了纸条和小海报的墙边玩歌留多，不过那个绿和服的狗尾巴露出来了，我对此嗤之以鼻，就看向左边，那里有个舞台一样的东西，上边乱挂着些五颜六色的红旗，上边还时闪时断的彩灯，一个妆涂得厚厚的女人把脖子拉得老长在那儿唱歌，她脖子都快到天上了——引吭高歌，我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语能找到那么生动的例子来，她唱的什么我听不清，但神态和样子都是滑稽极了的，一旁的几个男人模样的家伙正大口大口灌着酒水，时不时尖叫个几声以资鼓励。

我看不下去了，扯着目目连的衣服要让她带我走，她却是摆了摆手：“再等等。”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却感觉有什么人在凑过来，我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看上去年龄已经老高的男人动着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人类！是人类的味儿！”他好像闻出了个什么来，大声叫着，一跳一跳的，我算是看清楚了，那是只老青蛙。

“人类？”听到那青蛙的嚷嚷，那几个风雅之士牌都不玩了，直接撒在地上，卖场的女人和看表演的男人也不唱不看了，我听见他们的叫声是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是人类！好久没见着了！”

“见到妖怪退治屋那群人我动都不敢动，怕不是他们那里的人吧。”

“哪啊哪啊，那个女的牵着的那个破小孩？”

“吃不吃啊，我给你们打半价，烹饪的费用就自己包吧。”

我想走了，可是目目连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向她，她就小小声地说起话来：

“安分点，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人类才好，这样之后也方便很多。”她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你不会被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