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村

第五章

那珠宝确实是漂亮的，况且它还折射着灯火的光。

“这是龙的宝石啊。”我默念起二口女所说的这句话来，看久了，似乎那从未见过的生物的鳞片、尾巴、角乃至全身都显现在我的眼前，怒吼着，飞舞着想要逃出这块囚禁着它的石头。

我把手向宝石伸去。

“不行唷！”二口女一下子蹦起来，“啪”地一下把我的手打开，眼前的龙在那一瞬也就消失了，我这才发现，那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这可是片脚上蜡的东西！”我收回了手，可二口女还是嘀咕个不停，“再漂亮也不行啊，龙的东西可是比她以前拿过的所有猎物都好的啊，你要是只碰不买，她醒了的话可会气得吃了你。”

反正她现在又没醒。我在心中想象着自己冲她扮鬼脸的样子，可表面上却还是不断地点头赔罪。

“什么，原来不是龙来卖吗？”不知子好像和我一样幻想破碎了。

“怎么可能。那是这里的摊主，片脚上蜡从一群猎人拿得到的东西。她可是大忙人，从猎人那不是拿点兔子就是拿把枪回来，我们一直以为她只能卖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可谁知道，她居然带回来了龙的宝石。”

“可真是嫉妒死我们了，我现在还记得她那个时候走路就像在飞，在我们身边蹦哒，我差点一拳头挥过去。”

“那怎么能确凿地说是龙的宝石呢？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宝石或者只是兔子的东西呢？”不知子问她。

她答不上来了：“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卖宝石的。”

那还说的那么煞有介事！我又悄悄骂她。

“这珍珠又是什么？”不知子指着柜台上的另外一件珠宝。

“是贝儿的，是贝儿的东西！”她好像很生气，说话的口气也开始坏起来了，“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该死的该死的…什么呀！无脸女，你还有朋友来吗？”她念叨着，把一旁要掉下来的一块香皂推了回去，“哪里来的雨水和烟的气息啊。”

“目目连姐姐和烟烟罗姐姐吧。”她偏过头，摆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怎么来了呢，我可只对人类哥哥说过呀，你是不是泄密了！”

她把矛头指向了我，我又好气又好笑：“我从刚刚起就一直在你身边好不好。”

“那她们怎么知道呀？”

“或许是别的妖怪也说不定。”

“妖怪村有雨水味的也就只有目目连姐姐啊，烟味总不可能是阎罗阎罗吧。”

“紫阳花呢，我明明在路上看到了。”

“嗯嗯，那是雨水之花。”二口女插嘴。

“可是，可是没有紫阳花的妖怪呀！就连雨降小僧也不在村子里。”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子说的那两个妖怪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不对，雨降小僧听谁说过一点，但所谓的阎罗阎罗我可真不认识。

“人类、不知子！！”

我好像听到了烟烟罗的声音，不知子也把头转了过去。

“是客人吗？那你们得自己玩了，我要去招待客人了！”二口女脸上的激动谁都能一下子看出来了，我甚至听到她的话语打着颤儿，“妖怪城可能不会再只有我一个人了，吹消婆、还是那蛇神……到底是会有个家伙醒来陪我吧。”

“恐怕不是客人。”不知子说的话她可能听不到了，她实在是跑得太快了，“烟烟罗姐姐她们怎么来了呀，不会是要接我们回去吧。”

“她们怎么知道……”我不能接着说了——因为我感觉到了烟的存在，和烟烟罗在酒馆吸的烟一个气味，又冲又刺鼻，我也在入口边上的墙洞里看到了在四处张望的眼睛。

不知子也不说话了，她面具的眼睛使命盯着那飘动着、四处散开的烟，就好像下一秒它就会像在酒馆时那样再次化成女人的形态。

“唉……害得我们一顿好找。”我听到烟烟罗带着疲惫的声音，她却没有化形，“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快点给我回去。”目目连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和烟烟罗温和的语调截然不同，目目连似乎是发了很大的火，声音听着很凶，和平常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玩了。”

不知子冲我招招手，抬起腿往出口走，烟便渐渐淡了，眼睛也慢慢退去了。

冷不丁的，二口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客人呀，怎么不买东西就走呢！”

“我们只是来找人的。”我听出来目目连在压着脾气了，等等回去了她肯定会把我们臭骂一顿，不知子也知道这一点，话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倒是几分无口无眼的样子。

“那不成，明明我还期待了好久好久的！你们至少要把白粉婆的胭脂给买下来呀！”我听到拍桌子的声音。

“瞧瞧，你们给我们添了多大麻烦。”烟烟罗的声音倒是和方才无异，甚至还有几丝笑意掺和在其中，“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她就自个笑了起来：“目目连，你不要一直那个样子，孩子都给你吓到了。有烟吗，请给我拿……十盒吧。”

“好的还是差一点的？”

“好的，最好能燃久点。”

“那去你左边的第二个柜台拿，你大概放他二十个钱吧，放上边就好，那是凤凰火自己做的烟。”

“那太好不过了，凤凰的火能燃很久吧。”

“我不知道，他又不是卖火柴的。”

“叮铃”一下，那个柜台上就掉下了一堆的钱币，柜台上的烟也少了几盒，紧接着，目目连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买好没有，好了就走。”

“再见啊！”我背对着二口女，我看不见她的动作，可我能猜到她绝对是在冲我们挥手，不知子一直没有再说话，她就这样拉着我的手，跟着那烟慢慢地向外边走去，穿过那些灯笼，我就看不清她的面具了。

直到那片呛人的烟雾褪去，我才看到刚才那棵大树。

“不知子，你要我在你妈妈面前说吗。”目目连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女人的模样，语气却还同刚才一样可怕。

不知子摇了摇头。

“那就回村子里去。”她转身就走。

“你们真是的……说去玩怎么搞了这么个大麻烦。”烟烟罗也化成了人形，叼着烟安慰我们，“不怕不怕，她只是看着凶，能对你们怎么样呢？”

我点点头，不知子也点点头。不知子又扶了一下面具，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慢慢走向了村子，我和烟烟罗也跟着走去。

又是好几个弯，就像走迷宫似的，穿过那条小巷子我们才看到一座和其他房屋无差的有着院子的屋子，大门敞开，目目连坐在凳子上等着我们。

不知子脱了鞋走进去，我学着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踩进院子。

“把门带上。”目目连命令最后一个的烟烟罗。

“你不要那么生气，小孩子嘛……”

“我能不生气！？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你也不是不知道！会出什么结果你也知道！”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老大，我身旁的不知子明显抖了一下。

“可是我买了东西嘛。”烟烟罗也走过来坐下，“把以前的份都买完了吧。”

目目连不理她，把目光转向我们两个：

“不知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找的是什么地方。”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不能去。”她的声音好轻好轻，似乎是在哭。

“你不要哭，没有谁会在现在安慰你。”目目连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你为什么要把刚刚来这里的人类带去那里。”

“因为我觉得人类哥哥是好人类，二口女阿姨是好妖怪。”

“这样只会让妖怪城的家伙的加速醒来，已经醒了一个了，再醒一个的话……”

“都说了你想太多了，我已经买了东西了。”烟烟罗说她。

“你以后绝对不能去那里，你最近这一周在家里呆着，也不用出去了，哪里都不可以，妈妈也不能见知道了吗。”

不知子愣了一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目目连又开始处置我了：

“你在我家，就是这里休息，里面右边那个屋子是你的。也一样，不去再去那里，不许乱跑。”

我也点点头。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推开门穿上木屐吧嗒吧嗒地往酒馆那走去了，烟烟罗冲我们露出歉意的笑容，吐出一口烟后钻到里面，也离开了。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和不知子。

“为什么不可以去呀……二口女阿姨明明不是坏妖怪。”不知子小小声地嘀咕，她又补了一句，“比妖怪退治屋的坏人好一百倍。”

“她们也有自己的理由嘛，你看目目连那么生气。”我在给她们找理由，也是在安慰不知子和自己。

她没有回答我。过了好久好久，她抬起头冲我挥挥手：“我回家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赤脚踩出院子、穿好木屐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便收回了目光，跟着走过去“嘭”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个院子里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左边房间——大概是目目连的屋子门口挂着的红色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明明没有吃声音的妖怪，明明风“呼呼”的声音完好无损地传进我的耳中，可我却害怕起来，忙赤着脚钻进了目目连口中我的房间。

——是很普通的屋子，一张床、一张木制桌子、一把矮小的凳子，仅此而已。

我凑到床边看才发现墙上那几个小小的窟窿，这让我想起在妖怪城的目目连，这是她的家，她可能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用眼睛看我，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这让我有些脊背发凉，我赶紧擦擦脚钻进被子里，透过对面的窗户，我看到风依然还在吹，灯笼还在晃，可是门被打开了——目目连回来了。

我把整个人都塞到被子里，被子里有一股刚刚晒过的味道，她好像是看我睡了，便带上门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趴在被子里，脑袋昏昏沉沉的，让我很想睡。

“怎么会这样。”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了女人的声音。